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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其中必有什么疏忽的地方,陛下不如召张鲸问个明白,至于如何处置,最后还是要看陛下圣裁,臣不敢擅越。”

    天子点点头道:“张鲸此事到今天闹得沸沸扬扬,大理寺评事雒于仁上疏的事,许先生知道吗?”

    许国额头渗汗道:“臣也是刚到宫里才听说。”

    天子道:“朕也累了,传旨召张鲸入宫。”

    “许先生说自己不擅越,那么就把申先生,王先生也一并召来。”

    听了天子的话,众人都知道,今日怕是要对朝堂上这持续数月以来的大风波有一个了解了。

    众人在殿一时无话,天子这时候看向林延潮,然后道:“怎么这些事总是与林卿有关?”

    林延潮知道天子这话说自己,同时也有警告许国的意思,但许国是宰相,天子毕竟要给他留面子,所以就冲自己发火。

    林延潮也知道天子对自己有嫌隙,于是懒得辩什么道:“启禀陛下,是臣……是臣的过失。”

    天子摇了摇头道:“朕也真是难有的清闲日子。这数日来内阁无人,朕亲自处理国事,但六部对朕阳奉阴违,六科甚至还驳了朕的朱批。朕不明白,为何申先生治国时举重若轻,到了朕的手上怎么就指不动那些官员。是朕才具不如申先生?还是百官只听申先生的话?”

    许国露出惶恐之色。

    林延潮也是明白皇帝在吐槽什么,那肯定是废话,大明这套制度运行到今天,早已经不是明朝初年时,皇帝能说的算的时候了。

    为什么天子指不动六部?因为下面的官员早已盘根错节,谁都有自己的小九九。官员能把小九九告诉首辅,但敢告诉天子吗?朝廷的任何决定,都涉及权力的交换,利益的分配,换句话说,天子能平衡好下面各方派别的利益吗?

    连最重要的人事权,天子都掌握不了,下面官员凭什么买你的账?今天大家听你的话,明天申时行回来了怎么办?

    所以申时行,王锡爵罢工后,天子发现朝廷中枢基本瘫痪,自己政不出紫禁城。

    原先天子还有个沈鲤可以制衡申时行,但现在沈鲤被申时行赶回了老家,六部唯有宋纁可以不买申时行的账,但他早早看出形势,自己是独木难支,一人如何对抗了申时行?故而称病在家,并且一日一封辞疏的请求天子让他回老家。

    因此扳倒了张居正,冯保后的天子,努力七八年自以为掌控了朝局,但今天他终于发现他就算如太祖成祖那样勤政一样控制不了局面,时代不一样了。总而言之,没了申时行真的不行。

    所以林延潮猜测天子现在的策略就是两条,要么把沈鲤,王家屏请回来,要么只是彻底废除内阁,自己亲自处理政务,此举就一定重用张鲸,当然这样的后果不堪设想。

    重蹈刘谨覆辙还是好的,但张鲸的名声在官员和百姓中已是烂透了。

    不久下面中官禀道:“启禀陛下,张鲸到了。”

    “宣!”

    张鲸入殿时,林延潮看了一眼,张鲸对自己也是飞快的一瞥。林延潮可以看出他眼底的怨毒之色。

    天子还未发问,张鲸即跪下磕头道:“陛下奴才死罪,奴才死罪。”

    “孙承宗是不是在东厂?”

    “下面抓错了人,奴才该死。”

    “还有那几十个考生呢?”

    “这些人妄议朝政,奴才关了他们一日,就马上命人放了。奴才该死。”

    “林卿到东厂你为何不见?”

    张鲸停顿了下然后道:“奴才与林侍郎不和,不愿见他,皇上,奴才,奴才该死。”

    林延潮心底冷笑,谁叫你装逼来着,最可笑的是竟然还以为我在装逼。

    但见天子抓起御案一把奏疏朝张鲸砸去,但见张鲸被砸得发冠都歪了。林延潮看了天子此举心底有数,天子要保张鲸,所以作个样子。意思就是,朕已经处罚过了,你们手下留情吧。

    随即又有中官禀道:“申先生,王先生到了。”

    “宣!”

    但见申时行,王锡爵穿着大红蟒服,一前一后地步入暖阁里,二人都看到了张鲸身旁撒了一地的奏章。

    张鲸小声的哭着,十分伤心的样子。

    “张鲸的事,先生都听说了?”

    申时行道:“来前,林部堂已禀告过一次了,老臣说老臣杜门谢事,不过问朝政了。”

    天子长叹道:“外面的大臣总是说朕重用张鲸,是因为张鲸以金银贿赂朕,这不是笑话吗?朕为天子,富有四海之内,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。天下之财,皆朕之财。朕若贪张鲸之财,何不抄没了他?张鲸有过,朕已是打过骂过了。”

    林延潮听了心底道,没错,抄没大臣,宦官一向是明朝皇帝发家致富的手段。

    天子道:“如此一二人也就罢了,但前有顾宪成,后有雒于仁的,此人今日上了一个酒色财气四疏,说朕好酒好色好财好气,纳张鲸之财不说,还说朕用张鲸是欲策郑妃立皇三子为太子,朕只因郑氏勤劳,朕每至一宫,他必相随。朝夕间他独小心侍奉,委的勤劳。如恭妃王氏,他有长子,朕着他调护照管。母子相依,所以不能朝夕侍奉。何尝有偏?

    这等沽名出位之臣,申先生替朕票拟重处!”

    林延潮心想这雒于仁,不是郭正域的好基友吗?

    不过天子也有小心机啊,让申时行票拟,也是变相的让他回阁视事了,至于张鲸的事,朕已经丢奏章骂过了。

    申时行奏道:“此无知小臣,误听道路之言,轻率渎奏。”

    “不,他是沽名出位。”

    但见申时行答道:“他既沽名,皇上若重处之,适成其名。反损皇上圣德,惟宽容不校,乃见圣德之盛。”

    天子到:“这也说得是,到不是损了朕德,却损了朕度。”

    王锡爵道:“皇上的圣度,如天地一般,何所不容?”

    天子仍道:“朕气他不过,必须重处。”

    申时行道:“此本原是轻信讹传,若将此本票拟处分。传之四方,反当做实话了。依臣愚见,照旧留中为是,容臣等载之史书,传之万世,使万世称皇上是尧舜之君。此乃盛事,复以其疏返御前。”

    天子怒气稍定,然后道:“先生是朕亲近之臣,朕的举动,先生还是知道的。”

    然后又道:“近来奏章之事纷起,小臣议论不休,朕连夜看得奏章,眼也看得酸了,不甚分明,先生为朕股肱,要多替朕主张。”

    林延潮暗笑,天子又在挽留申时行了。

    但见申时行诚惶诚恐地道:“臣荷蒙皇上任使,才薄望轻。不能镇压人情,以致章奏纷纭。烦渎圣听,臣有罪,恳请陛下恩准臣归老林下。”

    林延潮板着脸,心底已是笑得不行。

    天子仰天长叹,然后看向张鲸然后骂道:“你这奴才替朕惹出多少事来,申先生,张鲸不知改过,屡负朕恩,以后先生替朕训斥张鲸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申时行立即道:“臣不敢,张鲸是陛下的奴才,皇上既已经训斥,又如何用得了臣呢?”

    天子道:“不行,申先生一定要替朕训斥。”

    申时行道:“尔受上厚恩,宜尽心图报。奉公守法。”

    张鲸道:“咱家只是实心为陛下办事,故而才得罪大臣,咱家无罪。”

    申时行道:“臣事君犹子事父,子不可不孝,臣不可不忠。”

    正当众人以为天子让申时行走个过场时,但见申时行却道:“张鲸,你口口声声说为陛下办事,言自己无罪,但是这一次河间府灾民饿死逾万之事,你可知罪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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